“带人去南天门守着，在最外面那层动手。”
君栖鸣低声吩咐了一句身后的暗影，在茶馆角落阖着眼侧耳听了听说书人拿腔拿调的乱语。收了她的润笔钱，往魏家身上抹黑干的分外卖力，有些真，有些假。
重光在她身后顿了一下，应了一声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拐角。
她瞥一眼阿倾，对方欲言又止，陷入纠结中不能自拔。
“你问，不扣你钱”
“......好，您那日去见金家的世子，让他留门就是为了.......呃，引蛇出洞？”
“和明桦学的不错吗，总算没有那种用水性杨花形容人左右逢源的情况了，算是吧，主人家一不给钱，二不给人，只好自己穷尽办法喽。”
君栖鸣抿了口茶，话是说的垂头丧气，语调却轻快散漫。阿倾显然习惯了她这幅好像永远不着调的样子，握着茶杯叹了口气，也不说话学着她的样子去听那说书人的诳语。
“殿下，酉时了，要动身么？”
君栖鸣头也不抬继续写她的字帖，作业作业，作业是写不完的，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一样，国子监的学子们突出一个敢怒不敢言，那是什么人一边是打工人一边是苦学生啊，哦，是我自己啊。
“......不，等宵禁后再去”
阿倾露出困惑的神色，君栖鸣艰难地从字海里挣扎出来开口。
“你再问，反正这个月月钱就这点了”
“是储君殿下让您这么做的吗？”
“不是，我猜父王大概是非常希望我在大正午被千家万巷的百姓看着把对面杀绝户”
阿倾咂摸了一下这对父女奇妙的关系，不知道现在捂住自己的耳朵当没听见还来不来得及。
“现在不想了？那不如帮我把这份字帖抄了。”
于是阿倾两眼一闭开始装死。
抄家。
抄家算技术活，怎么合理的让对面被口诛笔伐遗臭万年，抄出来的户部要拿去多少，交上去又是多少，人员调度又怎么分配，连诛三族的令执行下去会不会威胁到自己......君栖鸣想想就开始头痛，看到身后这一帮临时被调配给她的金吾卫头就更痛了，一想到等会还要去和父王复命明天还有早八......不现在是早六了。
君栖鸣按了按眉心，借宽大的袖袍掩去异色，她踏步到这队各怀心事的人群尖端，从这一刻开始她代表这个王朝的法令与皇权，神色端庄肃穆，阿倾在她身后一步，低声唤了声殿下，君栖鸣微微侧了脸，示意她开始。
阿倾举高了火把，君栖鸣听到某个大太监拖长的调子，宣读这份代表皇权的旨。
君栖鸣注视着这些火的焰色，她不太在意上面写了什么，她是父王的孩子，和他流淌着相同的血，她也因此清楚父王明白她的阳奉阴违是为了什么，像她明白父王是为了什么培养她一样。
所以抄家为什么总是在夜晚呢。
君栖鸣咽了口唾沫润湿要被火燎干的嗓子，阿倾举着火把低声问她，她说放心.......你下个月月钱还得是我发。
于是阿倾笑了，她把火把举得相当远了，但火就是火，何况是这样寒冷的夜，火逼到所有人都是飞蛾，君栖鸣见过阿倾一剑把夏蝉劈成两半，后来她把棋子都收拾起来说你不必去做这个的，你的剑比你想的要更好，就像是......她一时语迟，于是好像永远说不出口了。而阿倾还站在那棵树下，她的剑尖还插在泥土里，脚边是那些蝉不干净的遗体，每一只都是由头开始，沿着中线劈成两半。于是阿倾笑了，她说没关系，殿下，这是你的剑，只要你不嫌弃，就会一直是你的剑。
君栖鸣忍住想要干呕的生理欲望，她告诉自己这是我还是个人的证明，我不应该对此感到厌烦，她想起来原来当时望着那一地的夏蝉也是这种感觉，但她说没事，没关系。
她想我不应该紧张，这是我来到这里从小看到大的事，所有的证据确凿，刑法写的清清楚楚，我甚至不是做出决定的那个人，即使未来这件事翻篇，也没有人能指责我有过错。然后想起那个和她一母同胞的便宜老哥，我的脸色难道和他一样苍白，君栖鸣还是望着火，却不去想了。
然后她听见一声，两声，也许是很多声尖嚎，魏家的家主跪在地上接旨，君栖鸣想他面色大概和她没什么分别，她不在乎他会说什么，也不在乎他身后淬毒一样的目光，她要做的在出发前就已经完成，现在仅仅只是注视就足矣。
她的目光划过整个夜空，然后定格到南方的极星上。
魏家家主身后的妇人袍间露出半抹雪亮的刀锋，她撑地起身孤注一掷，阿倾上前一步，反手拔出佩剑，她们短兵相接，短匕从妇人的手中飞出，阿倾的剑干净利落，目标明确，为杀而杀。
阿倾把尸首掀过去，让她那死不瞑目的脸庞暴露出来，君栖鸣收回视线环顾一周这魏家大宅，皇祖父担忧的泉州的赈灾粮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