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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身(上)(1 / 2)

那是一间面积不大的房子,灰溜溜的水泥地满是吊唁者踩出的黄泥脚印,原本白花花的墙许久不经人打理,墙角处尽是斑斑点点的苔藓,灰尘附着其上,墙面也变得灰溜溜的。人们在狭小的厅室挤进挤出,偶尔会冒出一两声低低的咒骂,不外乎是谁踩了谁的脚,谁撞了谁的肩,一对身材瘦弱的中年夫妇手握着手,站在厅堂一角,伫在他们身旁的是一幅逝者的画像。来访者将鲜花供到逝者的画像前,再和那对夫妇说几句安慰的话,就急忙忙地拖着他们忙碌的身躯奔向外头。

磬宁一身素衣站在人群中央,双目空洞,面无表情,一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姑娘前脚送走一批访客,后脚便快步来到了她的身边,一声呼唤还没出口,就有人抢先一步喊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招娣。”

听到这个名字,两个姑娘同时打了个寒战,向来处变不惊的磬宁眼底浮现出少有的惊恐神色。另一位女孩的反应没有磬宁那么大,她定了下神,双手搭上磬宁的肩膀,轻轻捏了一下,暗示对方不要紧张,磬宁收到了她的鼓励,反过来摸了一把她的手,低声说:“放心吧,姐,我没事。”

叫出“招娣”这个名字的是两个老妇人。

磬宁收拾好情绪,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发现对方是在家族树形图上隔了两三条枝桠的七姑八姨。

“姑奶奶,姨奶奶,我已经改名了,现在不叫‘招娣’,叫‘磬宁’。”

知晓了来客身份后,磬宁摆出了一副从容的表情,上前接待客人,大姑娘始终陪在她的身边。

老妪听了磬宁的话,茫然不知所以,其中一位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大姑娘,又指了指磬宁。

“诶呀,我没记错啊,你是盼娣,你是招娣。”

被点到旧名的大姑娘脸色“唰”的变得惨白,咬住下唇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可能温和地说:“姑奶奶,我也很早就改名了,现在叫‘瑜静’……”

“这么麻烦做什么,反正都是你们的名字,我们叫‘盼娣’和‘招娣’就得了呗,顺口又讨彩。”没等阮瑜静说完,老人就出声打断了她,“可惜啊,这名字里的彩头是不可能成真喽。”

姐俩迟迟没有说话,没有对着两位长辈失控发飙已是她们使尽浑身解数压抑自己的结果。不知忍了多久的煎熬时分,她们才送走了这屋子里的所有客人,熙熙攘攘的房子恢复了它冷冷清清的原状,屋内只剩下阮家姐妹和那对中年夫妇。那对中年夫妇,换一个说法,是她们姐妹俩的父母。

夫妇俩朝他们的女儿走来,经过逝者的画像的时候,脸上还带有怯意。他们的嘴唇有点干裂,看样子,他们为这场丧事忙活了很久顾不上喝水,翻皮的双唇碰撞,却始终碰不出半点话音。

“办这场事的钱,该我和姐姐出的部分我们已经付清了,剩下的,还有需要我们俩的再说吧,该出的我们一分都不会少……”

“不是这个!”

阮妈妈尖声的打断吓了姐俩一跳,与她高亢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畏缩的肢体动作,她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浓烈最真诚的关心,可她颤抖的手脚却在阻止她把这份关心化作实体。她的丈夫和她差不多,尽管面上还维持着成年男人的威严表情,两腿的打战却也是真真切切。

惹得他们浑身发颤的罪魁祸首是那副逝者的画像,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状似和蔼地微笑着,颧骨高高的,扯起的皱纹一道挨着一道,黄铜色的眼珠永远定格在画布上,暖色之下是金属的冰凉,和蔼笑容下藏着尖酸刻薄的本性。

“你们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可以。”

见双亲还是迈不出想要和自己好好说话的那一步,磬宁只好给他们一个台阶,让他们先下去。夫妇俩明白她的意思,忧伤地望了他们的女儿一眼,退出了祭祀逝者的房间。

目送父母离开的磬宁收回视线,直直对上面前的画像,神情肃穆,仿佛画中人还活着与她对峙。

瑜静生怕妹妹会再度陷入悲伤,忙推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磬宁回神,拍拍姐姐的手反安慰道。

“放心吧,姐姐,我早就不怕了,在我改名的时候,我就不怕了……”

那个将永远长存在画像中的女人,是她们名义上的祖母,是她们姐妹俩童年噩梦的开端。若真按血缘上的亲戚辈分来算,这位阮家老太太应该是她们的姨婆或是姑婆之类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阮家的独子,那时候的阮家家境比别家殷实些,进门的新娘子的裙子上,上百只喜鹊飞上梅梢,头上别着一支叮叮当当的步摇。

老太太和独子结婚几年都没能有孩子,她的婆婆成日里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不作声,默默地在角落将眼泪咽进肚子里。老夫人在辱骂中熬啊熬,熬了几年,她把她的公婆熬到离世了。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能迎来好日子的时候,她的丈夫却因绝症而生命垂危了,大批大批的星灵子医师将阮家的门槛踩破了都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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