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下了雪，不大，白色的雪花缓缓飘落，落在人的身上发上，化成水浸入衣襟鬓发，将这一方天地渲染的孤傲邈远又清雅风华，一如那个含笑绝世的男子。
江秋白下棺，许明扬将无双琴与他葬在一处。无玖注意到，许明扬是用双臂捧着琴慢慢放了下去，他一愣，许明扬不是这样抱琴的。再细看，他的几根手指都是软的，没什么力气，且还有几道深色的伤疤。无玖抓住他，双眉一拧：“你的手怎么了？”
许明扬看了他一眼，转而眷恋的看向棺木。那一瞬间，无玖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愣怔的看着许明扬，便听许明扬道：“我知道，这棺木里原是没有他的，所以我用一双手将他给换回来了。”
他竟用琴师最在意的一双手向皇帝换回了江秋白的尸骨！还是活生生的剔骨！
无玖沉默许久，看了一眼棺木，低声问：“你的手骨断了，怎么弹琴？怎么名扬天下？”
许明扬缓缓勾起唇，看向棺木，伸出手，仿佛那人对他轻轻一笑，朝他伸手。他双眸迷离，轻声道：“起初我想名扬天下，是因为我爱琴，直到遇见了他，我想名扬天下，只是为了与他并肩，他不在了，名扬天下又什么意义？”他手艰难地成十指相扣状，轻轻笑了：“只要能换得他，便是命也给得，何况一双手。”他抬眸看向天边，轻声道：“你瞧，他对我笑了……”
无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入眼处一片虚无，只有空气雪花浮动。
许明扬守了江秋白几年，直到无玖告诉他有店名为颜壁，店主或许有法子帮他，他才一路背着揽秋琴过来。
……
听完这个故事，我忽然有些好奇江秋白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便也问了出来：“江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念及心爱之人，许明扬垂眸，低低笑了一声，抚摸着琴身，如水的温柔：“他是个如雪的人，容颜如雪，声音如雪，性情如雪，可雪，却不及他万一。”
我微微一愣，为他续了盏茶，笑颜温婉：“公子也是个如雪的人。”
他一怔，随即低笑：“是吗？”
我点头，眼前这个男人与故事里的江秋白很像，或许，他在不知不觉中，已将自己活成了心爱之人的样子。
他忽然抬头看我，神情些许不明，问道：“姑娘认为，他究竟是因为爱我才如此，还是因为将我当成了与友人相似的小辈？”
我轻轻一笑：“或许，公子该问问手中的琴。”
他双眸微凝，看着揽秋琴，忽然释然一笑，落了泪。
“这揽秋琴是先生友人所送，先生很是爱惜。”
“这揽秋琴，也一并送给你吧。”
“只是激动吗？……我也是第一次听，明扬，再唤一声吧！”
“我教你弹《梅雪拥》。”
“我等你名扬天下。”
“先生用命保住了你……许明扬，先生不希望你出事。”
我看着眼前落泪的人，低叹一声，若非爱入骨髓，又岂会以命成全？我抿了口茶，念及往事，垂下眸，静静看着盏中的茶水，未言一字。
他拭净泪，起身行了一礼，眼中的雪化开，一片温柔笑意，轻声道：“失礼了，还有，多谢姑娘。”他将琴仔细包好，托起来背在身后，笑容如雪：“明扬出来许久，他该等急了，我要回去陪他了。姑娘，告辞。”
我起身行了一礼，没挽留，目视他离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眼中有了故事里许明扬的少年意气，与江秋白的清风如雪。
他所求的答案，他其实早有察觉，只是爱之深，不敢妄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