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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弈(1 / 3)

两个半月后

泽渊府中,有琴铮鸣。

女子婉婉落座,纤纤素手衬着一把七弦琴,五指微屈间,清润琴音自指下倾泻而出。

白泽朝向亭外池水,指腹轻扣栏杆,打着节拍。

她的按音踏实,音色纯正;运指灵活,吟猱之音由轻而重,别具风韵。技艺虽未达上乘,但三个月能达到此境界,定是下了苦功。只是,这首《春花令》的情感处理有些出人意料。

一曲终了,她离开琴桌,向前行礼道,“离忧献丑了,不知道能否通过仙上的考验?”

他仍背对于她,“你的琴技进步很大,可是有名师相助?”

离忧怔愣一会,她以为白泽仙上会说通过与否,不想是这样一问,但也娓娓道来:“我在人间确实觅得了一位好先生,手势但有偏差,手腕稍有抬高或下沉,便会前来纠正。还有一位朋友,时常嫌弃我的弹奏,却会耐着性子倾听。若说名师,他们就是吧。”说罢她自己倒点了点头。

“琴技未有大成,却如此侃侃而谈,不怕本神以为你骄矜自大?”

离忧笑道:“学琴一事上我从不敢有所懈怠,师长朋友的恩情亦不敢忘怀,仙上的‘骄矜’之名未免严重了。”

白泽转过身来,摆出睥睨的姿态:“如此反驳于我,不怕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离忧思量片刻,道:“三个月前,仙上将离忧引至府上,告知聚魂一事,已有相助之意;适才又对琴音加以肯定,恕离忧眼拙,看不出仙上的为难之意。”

白泽颔首笑起,“秋容若见你出落得如此聪慧,定然十分欣慰。小萱草,坐吧!”他摆出个“请”的姿势,自己也撩起下袍,往亭下的白石桌前一坐。

桌上,还搁置着一盘棋,白子嵌入本应紧邻的黑子之中,无气之象已现,该提子了。

离忧眉心纠结,没有坐下,“仙上请恕罪,自姐姐去后,我便不再下棋了。”

“哦?为何?”

“棋子如人生,棋手操纵棋子运筹帷幄之时,自己也不过是苍茫天地的一枚棋子,徒遭摆布,我不愿忆起这种感觉。”

白泽从容地将黑子捡入棋篓,“纵不再忆,心已如同这棋子失了气象,如此,忆与不忆,弈与拒奕,又有何异!秋容乐天知命,知你执迷如此,定不待见你。”

离忧侧过头去,眼眶刷地温热起来,羽睫抑制不住地翕动。

初入此方天地,就因先花神的举殇困顿十年,她只恨上天跟她开了场玩笑,无所适从,“这与从前家园迥异的破地方,谁爱谁留!”好不容易认清现实,想要和姐姐一起生活,偏又眼睁睁地看人离去。这数千年来,她循着姐姐的话“捡起来”,好好活着,内心却始终没有摆脱那份对命运无力的哀恸。

白泽哂笑道:“我本想将孤桐赠与你,但如今改变主意了,若你无法在棋盘上赢我,我不但不会将琴送出,还会阻止秋容聚魄,横竖她也不待见你。如此,你还是不肯执起棋子么?”

离忧双手攥握成拳,遥望门口,若是此间逃出,她能有几分胜算,若是没有白泽的桐木仙琴,她要聚魄,需要多少年?数十年?百年?千年?

拳头仍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可以等,但若有捷径,她绝不愿放弃,哪怕会牵出心底的隐痛。

于是,她咬咬牙,在白泽对面的位置缓缓坐下。

“既然许久不曾对弈,生疏是必然的了,你执白子吧!”

“......”她本以为他会重新设局,没想到会就着未了的棋局下。

“仙上不怕我会胜之不武?”她讶然。

白泽觑她一眼,挑挑眉,笑谑道:“那也得你胜得了才说。”

离忧的火气一下子飙了上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果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个人还是过于渺小。白棋先行,有占地之利,可她还是分别以三分之一子、三又二分之一子、四分之三子连败三局。

“仙上,能否先歇上一阵?”她变出一壶茶,斟上,恭谨地端给对方。一直这样不是办法,她需要时间复盘,才能想出应对之策。

白泽笑着接过了她的茶水,窥了一眼杯中物,“芽叶碧绿,清香馥郁,这是今年的新茶吧?”

离忧摆回上几步的棋路,有些漫不经心:“正是。清明以后制了一批,筛选出一些,又剩下这些,留作平日品用。”

白泽啜饮着清茶,眼神只朝棋局瞥去一眼,“剩下的这些已是上品,被筛出的定是上上之选了。”

离忧再度将棋子转换位置,尝试新的可能,闻言手上一顿,上上之选又能如何?送出与否还是个问题,也许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琴者,情也,音如其情。《春花令》,本应是丽日春花绽放枝头,一派生机勃勃。而你琴音的结尾,却是一季繁花艳绝尘寰之后的零落成尘,哀婉久绝,与蓬勃情思在高潮处生生掐断又有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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