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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尘安替靳川言缠上最后一块纱布时,雨声仍旧密集地打在窗棂上,溅起清凉。

都知道这雨一时半会歇不住,靳川言的伤势却不能等人,黄叔便看着厨房熬了一碗汤药送来。

——好在队伍里镖师多,走南闯北的,对治外伤有些心得,黄叔也谨慎,药备得齐全。

黄叔把药送上来后,见时尘安已经替靳川言换了药,旧衣裳被剪得破破烂烂地丢在一旁。

少年身上只穿着条裤子,将紧实的腰腹收住。哪怕有纱布碍眼,也能看到少年肌肉薄薄,覆盖在精致的骨骼上,漂亮却不失精壮。

黄叔欲言又止地望了眼时尘安,时尘安察觉到他的目光,回望过来的那眼干净坦然,直把黄叔望羞愧了,于是那话更说不出口,在嘴里一转,就成了:“姑娘洗手下去用饭吧,这汤药我来喂就是。”

靳川言眸中泛了些冷光,薄薄得覆在漆黑的瞳孔上,冷到可怕。

时尘安在净手,也没察觉出不对劲,道:“黄叔用过饭了?”

“尚未,等姑娘用过,我再去。”

“也好。”时尘安用巾帕擦干了手,一笑,“那就劳烦黄叔了。”她走到靳川言身边,“陈言,你要吃什么,我叫厨房给你做。”

未等靳川言回答,黄叔便道:“我已叫厨房另外给他炖了鸭子肉粥,做好了,自会送上来,你尽管用膳去,不用操心。”

时尘安便笑着走了。

她一走,这屋子就静了不少,只有雨声淅淅沥沥的声响,吵得烦人。

黄叔想着靳川言身负重伤,起卧不便,想喂他吃药,靳川言漂亮的眼眸却十分冷淡,道:“不劳烦先生,我自己吃。”

他摊手,那药还冒着热气,黄叔道:“再凉凉罢。”

“不用。”

黄叔便把药端给了靳川言,滚烫的汤药,即便他有双糙手,也要用托盘托着才能送上来,那少年十指修长,仿佛觉不出冷热,一碗滚烫的药被他直送入肚。

“欸?”

黄叔想劝已经来不及,碗底见空,少年将空碗放在床边的杌子上,道:“先生行路辛苦,我便不打扰先生歇息了。”

他话说得客气周道,神色也只是稍显疏离,仍旧维持着贵公子的礼数,但莫名的,他身上浅浅散发出来的拒人千里的气息,让黄叔预备着探他家底的心都不敢再蠢蠢欲动。

等端着空碗走出房间,黄叔才醒悟过来,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人他没见过,当时与山匪头子谈判时也不见得有今日面对少年的紧张,人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黄叔走后,房间内才算是真正得安静下来。

靳川言闭目沉思。

时尘安家中以贩布营生,而青州常收的正是云州的云绣,否则她也不会走上那条山道。

既是去云州,正好与他同路,靳川言一身伤,也丢了剑,若那些人察觉他还活着,定然会继续追杀他,因此于他来说最好的选择便是混在商队里,同去云州。

计已既定,靳川言该轻松些,尽快歇息,好好养伤,可是听着雨声,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是否是错觉,在那些风吹树叶摇,雨打窗棂急的声响中,他似乎还听见了时尘安与人说笑的声音。

靳川言闭着眼,看不到时尘安,却能想到她此时必然笑眼弯弯,姣似月牙,眸色莹若清辉。

啧,好烦。

靳川言不想去想时尘安,可实在无聊,便只好转而去想此次的行刺。

虽然未曾留下活口,也不曾抓到证据,但靳川言就是知道幕后主使必然是他的好舅舅。

自他十五岁登基,他的好舅舅便想学霍光,做个权倾朝野的权臣,直到两年前,被他一刀砍去三千人头,喷涌出来的滚烫鲜血才浇冷了这颗勃勃野心。

天子年少又如何?一言定生死的还不是他靳川言?

两年前,少年身穿冕服,亲自登门,邀胡朋均共乘帝王车驾前去刑场,粗看是无上荣耀,等刽子手举刀,胡朋均方知是威胁。

偏那少年天子叫人抱酒来,亲自给他满酒,偏着头,笑得一派天真残忍:“这场科举舞弊案闹了这么久,总算结束了。那几个老古董还想死谏,劝朕别杀这么多人,朕不还是杀了?”

他屈起的手指点在桌面,随着他手指的起落,又一个人头落地,鲜血洇满刑场,他上挑的眼尾里除了愉悦,只有兴奋:“毕竟朕才是帝王。”

他眼眸微斜,漆黑的瞳孔凝视着胡朋均,明明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却不知为何在胡朋均看来,满脸森冷血污。

靳川言的声线压沉了下去,像是亲手将那把压在囚犯脖颈上的大刀抵在了亲舅舅的头上:“这世上哪有朕杀不了的人?”

胡朋均的血都凉了,两股战战,久不能停歇。

他没照镜子,但也能猜到自己的脸色肯定很差劲,否则年轻的天子也不会伏案大笑起来,肩膀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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