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礼拜时间，空荡荡的偌大教堂，圣坛上只有一位老者。
达米安大摇大摆坐在任意一张木椅上。毛毯被水滴的恶作剧形成一道长长的小路，老者也不在意，捧着一本圣经来到了他的身边，表情虔诚。
“孩子，愿主保佑你。”他说。
“……我不信命。”
“既然你来到这里，那必是上帝的安排。”
哦，该死，宗教术语。
老者——神职人员，牧师见达米安流露出若隐若现的烦躁，眉头紧皱。浑浊的眼珠子里透着和蔼可亲的眼神，他神色自若坐在陌生人——达米安的隔壁座，干枯无力的双手艰难抚平黑色长袍。
沉默亦是由老者打破，平稳无起伏的声音：“孩子，你在愧疚，你知道部分真相，但并不完全。”
“是的。”天上的父知晓一切——远比牧师自己知道更多。见状，达米安难得坦诚，稚嫩的小大人一时之间褪去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许多真相被道出，但更多的真相被隐瞒……这是我父亲说的。嗯，他是全球最优秀的一名侦探。”
“种种的蛛丝马迹都指向特定的方向，但直觉——算是直觉告诉我，人的直觉都是大脑潜意识发出的警告——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教堂的钟声悠远而肃静，一声又一声响彻云霄，震碎了一地的玻璃彩窗。高悬的十字架，耶稣就被钉在那之上，平静注视着底下的众生，也似是在聆听信徒们的祷告。
牧师摸摸自己的手臂，粗糙、无光泽的触感，“听起来很困难。不过信仰不妨是一种直觉。”
年轻的罗宾鸟一顿，“你是说我应该怀疑到恶魔身上吗。”
——“Once you eliminate the impossible，whatever remains，no matter how improbable，must be the truth.”
（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福尔摩斯对华生所说的一句话，适用于所有的推理，亦适用于此时。
他，达米安·韦恩，第五任罗宾，凭事实和证据说话。霍迪妻女失踪案，这件案子虽然已经归档为结案，但要是追根究底……还是往着灵异、巫术等的方向撇去，蹊跷得很，背后还可能涉及到……神魔。
牧师：“你心里可在——怀疑谁？”
“我怀疑的人数向来很多。”达米安拐了个弯说话，并没有明确指定是谁。
“有时候，我连我自己都怀疑。我听得见那些声音的斥责、呐喊、愤怒……无尽的血色回忆将我埋没，沉重的、喘不过气的……我怀疑眼前的真相。”
“曾经许多的学者怀疑上帝是否存在的准确性。”牧师回答：“亚当和夏娃的堕落便是怀疑上帝的一颗种子。”
“上帝可否宽恕？”
“上帝与你同在。”
“那好。感谢你，我的疑惑已经被解开。”达米安骤然起身，长椅被他用力蹬开。
恰巧此时，古老而崭新的钟声停止，冷飕飕的空气从天台上溜进来，窜入牧师的衣袍里，轻轻翻动起那本《圣经》。
牧师安静地目送达米安离开。少年拉起斗篷上的兜帽，遮挡了大部分的五官，打开大门的那一瞬间，逆光而行的背影看起来孤寂又决然。
镶在墙上的烛火熊熊燃烧，上帝借助牧师的眼目睹这一切，“孩子，你要走了。”
“愿主保佑你。”
黑影覆盖牧师的脸庞、全身。那座内部设计华美的教堂一霎之间变得黑暗阴森，宛如吸血鬼的百年城堡，主调色为大红与黑色。
一眼望去，十字架所在的位置已经变成一口棺材，玻璃彩窗上的圣经故事被遮盖，天花板上飘着几只蝙蝠，只留下坐在长椅上的老者。
老者的形象也随之改变。羊角面具，瘦骨嶙峋的身形变得修长，黑袍保持不变。放置在一旁的圣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长镰刀。
“嚯嚯……真是一个敏锐的孩子……”
“这么快就怀疑到我的头上了……”
这孩子——
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