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铜镜
在古漠州，时光似乎被缩短了，无嬑只需要在窗前的案台上托着腮，写几幅字，便是一个日出日落。在这里除了生活不太便捷，其他一切都刚刚好。她喜欢这里，也厌弃着往昔的岁月。
很快第六个春秋又到了。
“无嬑又长高啦。”蔚青爹爹欣喜的看着女儿。
“也纤细了许多呢。”丫头思雯在一旁打趣。好吧，之前是有点婴儿肥。
“爹爹，”无嬑闪着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他。
“说罢，”蔚青好笑道“想要什么？”
“无嬑想要的只怕爹爹办不到。”先激将。
“哦”爹爹认真的看过来，似乎在想什么东西是办不到的。
“我还没说，爹爹就为难了？”拽着爹爹手臂使劲摇，不管了，先撒娇。
蔚青笑着摸摸头：“只要爹能办得到一定满足你。”
好了，这下可以说了：“我想要一面大大的铜镜，要爹这么高的。”这个时代的镜子都是铜镜，而且只有巴掌大，最大的恐怕也只有脸盆大小，这么大一块穿衣镜确实有点难办。
果然，蔚青爹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那你得先告诉我，要这么大一块镜子做什么？”
就知道要问，籽乔娘亲由于陈年旧伤一到冬春交替时就总是咳嗽，今年似乎提前了一些，精神不太好。她清了清嗓子道：“爹，娘亲最近身体不好，大夫说可以带着娘多走动走动，女儿想练习跳舞，也带着娘活动活动。”
虽然不知道镜子和“活动活动”有什么联系，但蔚青爹爹伸出手来搂住无嬑小小的身体，在耳边小声道：“爹去想想办法。”
漠州如今是军事重镇，是人口约五万的大中型城镇，往西五里是军营驻扎地，三万将士日夜监护着南丰国的西大门。漠州及军营平日粮草、布匹及其他物资不足，需靠行商往来运送。铜镜倒是不难见到，这么大一面穿衣镜估计得特别嘱咐才行。所以在等待了小半年之后，这面宝贵的铜镜才终于出现在面前，望着做工精致，油光水滑的铜镜，无嬑开心得不得了，立马对着它手舞足蹈起来。她用衣袖擦了擦铜镜，又搓了搓自己的脸，不敢相信眼睛里看见的。
这是舞蹈家妈妈和跨国企业董事长爸爸生的那位三十二岁就殒命于大货车车底的女孩儿时的脸！
她艰难的扭了扭身体，舞蹈的记忆还在。
怎么回事，无嬑呆在原地。记忆里，她是籽乔娘亲的女儿，她们一路奔逃来到南丰国西北门户重镇漠州。爹爹蔚青是漠州都尉，总领军务。救下他们时，他与籽乔肯定是熟识的，六年来爹爹待她和娘亲细致而温和。可眼前这熟悉而模糊的相貌是怎么回事？
无嬑擦了擦镜子，瞪着眼睛仔细看着，每根汗毛都不想放过，从脸型到肤色、从头发到嘴巴比较了个遍，看到眼睛时，无嬑满意的点点头，等再长大些，眉眼长开些就会更像籽乔娘亲了。多么希望是籽乔娘亲的女儿而不是那个无人关心的异世界孤女。她搜寻了一下记忆里成年后的样貌比了比，释然的点点头。
“这么快就完成课业了。”娘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笑道：“镜子很有趣吧。”
无嬑转身扑向她，紧紧抱着籽乔的裙裾：“娘亲。”
“娘带你上市坊看看？”籽乔蹲下亲了一口粉脸。
“真的？”从她怀中挣出，阴郁的心情微微缓和。
其实漠州的市坊无嬑是经常去的，有时是奶娘带着，有时是丫头思雯带着。这里是边陲重镇，胡汉商业贸易、种族文化交流频繁，是南丰国西北部最重要的军事、经济中心。虽然都尉府什么都不缺，但有些东西只有集市上才能见着。比如会跳胡旋舞的胡人，比如胭脂。籽乔带着无嬑来到坊间东瞧西看，买了些文房用品又挑了点桂花蜜。最后来到一家偏僻店面，正好奇，走近了一看发现是冥衣店。娘亲入内买了些香和纸钱。
“娘，我们要去哪儿？”看着娘亲，她不安地问。
籽乔蹲下身，拉住她的小手微微一笑：“我们回家。”
果然带着无嬑回到都尉府，但没有进去，只牵着她来到府院后的一处高地。漠州位于草原与山林交界处，北面是广阔的草原，因为遥远，远处的山显得低矮而连绵，南边是关内，高山大林崎岖险峻。都尉府后的这个山丘虽然不高，但位置与视线极好，北方草原尽收眼底。籽乔点燃香火焚了纸钱，领着无嬑面向北方跪地俯身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娘？”无嬑不解的看着她。
“在比漠州更北边的北玉国，人们勤劳勇敢，水草丰满肥美。那里曾是我的故乡。”籽乔的眼里映衬着天空的幽兰看向远方连绵不绝的群山。
“娘亲是不是想家了？”无嬑将视线收回，对着娘亲。
籽乔摸摸女儿的发摇摇头：“现在漠州就是我们唯一的家。”话语中带着无限伤感与无奈。
“娘是北玉人？那么无嬑也是半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