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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 3)

季先是陈元表字。陈元一个激灵把毛巾甩挂上细绳,披上中衣,回屋拿上风灯即刻去开门。

“来了!”仅仅听声,他已是知道院门外来着何人。

拉开门后,果见顾彦知面带急色地站在门外,“生了什么大事,大晚上还让你上我这走一趟?可是宏良?”

顾彦知和钱奇——即钱宏良,乃陈元在学中最合得来的知己好友。

顾彦知温文儒雅,身量与陈元一般无二,若说平日里他最明陈元心思,那钱奇,便是懒得辨你有甚心思,只管一副纨绔做派仗义替着出头。

陈元已经有多日未见钱奇,料想他定是惹怒了钱老爷,被勒令关在府上,不然白日间绝无可能不来他书摊旁晃荡。

顾彦知一言难尽的摇头。

他心中虽急,张了张嘴,那涌至喉头的话,一时又不晓如何说起,“是——”

陈元在心头合算,能这么时辰值得顾彦知走一趟的大事……

蓦地,脑幕中念头一闪,他略略不安的提了口气。

“直言无妨。”

顾彦知咽了咽嗓,“是蕙娘。”

听得‘蕙娘’二字,陈元眼皮不可察地抖了下。

“晚间听母亲提起,明个儿似要以小妹金兰交之名,接蕙娘进府衙长住。其中什么意思,你该知道……季先?”

顾彦知惊呼了声。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陈元一拳砸在院门门框上,久久绷紧着身子,再望向他时,眸中痛色一闪而过。

陈元瞥也没瞥一眼受伤的手背指骨,将其负在身后,问道:“城中宵禁了?”

顾彦知颔首。

“我——”陈元语调发涩,双脚犹如钉在了地上,努力提着浑身气力才迈出了几步远,却在顾彦知低低一声下,倏然怔住。

“要进城的话,我自陪你一道去。但你想清楚,这会子见蕙娘……”

“我没想见她。”陈元回身,视线隐没在灰暗夜色中,“我只是不知该做点什么,能做点儿什么……衙里人连接几天盯上了书摊……”他连给陈伯抓药的银子都捉襟见肘,又拿什么去顾得上蕙娘。

从没有哪一刻,陈元如此恨着自己无能。

如此无能为力,比起儿时偷随陈伯离开上京,记忆中那永不能触碰的禁伤,更令他觉得苦涩。

“你是说、我大哥……”听见衙门里人盯上了陈元书摊,顾彦知皱眉,“他、可有伤你?”

陈元静默半晌,脑中尽是蕙娘一颦一笑,如魔障般,似在眼前生出了账簿中夹着的那画儿,画上女子脱画而出,一如往常安抚他,轻轻牵起他手,低唤他“元郎”。

顾彦知担忧,“季先?”

陈元茫然刹那,等发觉眼前幻像不过虚空泡影,他颓唐地把风灯挂在院门上,而后微侧身子使面庞融于灰暗夜色。眼皮沉沉一合,悄无声息,藏起了眼底氤润。

“你放心,只要我在府上,纵使豁出去,也绝不让蕙娘受半分委屈,我帮你照看着她。”顾彦知话音不高,但神情异常坚定。

不见丝毫星光的夜幕,呼噜噜大风霎时吹起,搅了人整日烦躁的闷热也霎时褪失了个干净。

土腥味,交杂着潮湿气息扑面而来。鸣虫吟叫,也销声匿迹了。

风灯被吹得忽明忽暗,顾彦知只能瞧见陈元站立的模糊身形。他欲说些什么,陈元却先他一声:“我无事。”

陈元收起瞳中痛色,“子通,我陈元欠你的,永不能报。”他不敢肖想蕙娘能与自个儿如何,是他无能,配不上蕙娘,唯愿蕙娘安宁和顺。

“季先,别说这样话。”

陈元作揖,朝顾彦知深深拜下,“你当得起。”

顾彦知受了他一拜,神情肃然地拍了过他肩膀,“夜已深,你早些歇着,我先回去了。”

陈元颔首,有些失力地靠着院门门框,直到顾彦知的马车消无踪影,才收回视线。

合门收拾了。

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睁瞪了半宿也没有睡意。恍然天际边亮起第一抹鱼肚白时,他方迷迷糊糊合上眼,沉入梦境。

梦中,乍是他将同陈伯从上京来到此地的情景。

陈伯花了一笔诺多积蓄,在城东繁华地段买下一座二进小院,且拜了先生,费心托情让他进入县学念书。

新的家门与蕙娘家后门,仅仅隔街几丈。那会,蕙娘总趴在后院临街阁楼的楹窗边偷瞧外面,而他,上下学里亦总能瞧见窗边探头探脑的小姑娘。

第一回儿,蕙娘对他弯了眉眼时……

他窘迫的满面通红,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疾步奔回了自家院子,再碰一声搭上门,默了默,又偷从门缝望出去,门缝细小,只模糊折出了小姑娘半垂的丫髻。

至此,凡上下学里打从门前那条街路过,陈元总是挺直了腰杆,走得老沉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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