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换了身衣服，但仍然是玄色的，只在衣摆袖口处有金色缠枝叶纹滚边，腰带勒紧，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背。冷峻的面容让他显得格外疏离，更别说他身后横亘着的那把四尺长剑——
直接在这本就拥挤的人群中隔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
这点距离放在平时也就算了，但此时本就快接近新剧上演的时间，汇聚至此的人只增不减，这么占地方的架势便多少引起他人的不满。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一句抱怨：“能不能把剑收一收啊，没看着这么多人呢吗？”
有人出头，便有人随声附和：“是啊，考虑考虑别人呢。”
话音刚落，带头出声的那人便被旁人拉住，歪嘴斜眼地暗示着那把长剑：“别喊啦！小心人给你来一梭子！”
被拉住的大哥显然是个暴脾气，“嘿”一声嗓门愈发大起来。
“我怕？！我怕个球！谁敢在听风院门口闹事儿？”他举起三根手指，“自从咱们东市开了这么个戏班子，三百年了！没出过半点乱子。再说了！这事大伙都看着，那是我闹吗？不是他碍着大伙了，我才……”
“可别说了！那是因为咱们这里是天子脚下！你当外面都是太平日子呢？谁知道这俩人从哪来的，万一是那不懂事的蛮子！”
“就是就是！”
人群吵吵嚷嚷，那劝阻之人又刻意压低了音量在大哥耳边说话，只当雀恒他们听不到。但雀恒他们是谁？这些对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地掉进了他们的耳中。对此，雀恒假装自己没听到，反正他们讨论的是长寻也不是自己，他专心打量周遭画册。
至于那个处于讨论中心的人，则是更加的充耳不闻。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迅速抬头看向那块“听风阁”的牌匾。
明明是不经意地一撇。
牌匾之后，正在饶有兴致地欣赏底下吵嚷的渝西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往身后退上一步。
明明知道底下的人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刚才抬头那人的视线还是锐利到仿佛能穿透木质似的。
下一秒，渝西的笑容攀上嘴角，眸子中透出目的达成的欣喜。
自从百年前她决定重开听风阁，就一直在等今天……等一个可以和高高在上的仙人平等对话的机会。
“元绿，”渝西轻唤之前那年轻的姑娘，“下去替我好好招待他们，我……随后再来。”
至于等多久，那可就不知道咯。被唤作元绿的姑娘同渝西对视一眼，从双方的神情看出点狡黠的得意。她嘿嘿一点头：“元绿知道的！姐姐这招叫做欲擒故纵！”
“……别乱用成语！这叫事务繁忙。”
楼下的大哥还在嚷嚷：“哎……我说你！哎！”
“哎！听没听到啊！说你呢！”
这里闹出的动静不算小，被四周不少人盯着瞧。
本来在听风院门口迎人的一楼管事也注意到了。
那人是个老头，姓王，来得多的人都尊称一声“老王管事”。他只往这头一打眼，就眼皮一跳心里一惊，看那两人身上价值不菲的衣物，直觉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可能会惹上大麻烦。
急急忙忙迎过来，赔笑脸道：“二位看着面生，是头一回来吗？”
而后一边用身子不着痕迹地挡开他们身旁的客人，一边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这出戏是我们当家的亲自写的，精彩程度肯定有保证，二楼还有雅座空着间……”
话还没说完，院子的侧门开了。
木质的门板撞到廊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当啷”声响。在场的人就看着从里头走出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穿着一身新潮的翠蓝色衣裙，却在头上不伦不类地别了根树杈子。
“老王，”姑娘笑眯眯地招呼，“您别忙，这二位是贵客呢，让我来接。”
这一声宛若灵鸟般清脆的嗓音并不大，但却有着奇异的效果，原本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老王也认出来了，这是他们当家的渝老太太当接班人培养的听风阁二把手，阁内都尊称一声：元绿姑娘。
一直没说话的雀恒此时才冲着老王点点头，客气地说了声：“不用劳烦了。”
长寻刚刚的那一抬眼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此时的他早已收回目光，摘下腰间的长剑抱入怀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朝着那嚷嚷的大哥点了下头，神色冷漠地：“抱歉。”
事情发生的太快。
那收到道歉的大哥一口气哽在腹中，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个气质冷漠的男人是真的道了歉，还是说是自己的错觉。